期待有多高，失望就有多大

文

黄小米

奈飞台剧《谁是被害者》出了第二季，结尾处还为第三季做足了铺垫，但这一季已经显露出疲相。

主要因为关键悬疑桥段的设计不够有说服力，更别提那些被草率处理的细节。从上一季「继承」下来的关键人物也显得冗余，许玮甯和李沐扮演的角色在新一季里即使承担了不自然的查案功能，也还是有种无关人员乱入的感觉。

《谁是被害者》（2024）

这一季里，张孝全饰演的警方鉴识人员方毅任照例查案查到自己头上，十五年前一对青少年谋杀案被检方重启彻查，针对的是当年的负责警官林景瑞。

他也是方毅任最信任的师父，是他发现了少年方毅任的特殊才能，促使他进入警界。林景瑞已死，方毅任也是那宗案件的鉴识人员，他比谁都更想证明当年师父和自己没有失职误判。

高功能亚斯伯格症患者方毅任继续面对来自亲密关系的挑战，他逐步社会化的过程是这部剧集呈现得比较可信的地方。

上一季结尾他找回了自己弃置不管多年的女儿晓孟，在相处了几年后，晓孟终于受不了他的控制搬去慈善机构暂住。他若有若无的恋人徐海茵也终于忍不住抱怨在关系中得不到回应。

随着女儿和恋人卷入案件，他渐渐根据她们的直接反馈改变自己，直到最后在危急时刻「表白”她们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，甚至在和凶犯的对峙中爆发了压抑已久的情绪，不想被社会当成怪胎，渴望被正常对待。剧集结尾他和女儿及恋人的关系也没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弯，仍旧带着几分别扭，这都是更合乎情理的安排。

说完了这个显著的优点，就要谈到悬疑机关设计的不足（以下有剧透）。第一季的悬疑设计精妙之处在于谋杀其实是协助自杀，而每个「受害者”为何会走上这条路的过程带出具有现实社会意义的讨论。这一季的谋杀动因在于复仇，显得中规中矩很多。

追凶的过程也比较传统，基本上警方无法在犯罪计划完全展开（该死的都死了）之前有所作为。其他常见但并不高明的设计比比皆是，比如无论隔了多少年，所有的线索都还好好待在原地只等被发现。凶杀案第一案发现场，一辆偷来的公车竟然被涉案人员藏在家里多年，其他小型物件从交换日记（含重点地图）到旧照片一概不缺，更像解谜游戏，放大照片即可获得下一关钥匙。

另外，主角身边人随随便便就接触到关键人物、关键线索。海茵入职的慈善基金会会长就是已故警官林景瑞的儿子林明诚（刘俊谦饰），他几乎等于雇佣了一个贴身调查自己的侦探。海茵不仅偷出他办公室里的USB，还从他烧毁的证据里截得没完全烧毁的合照，证明他和死者之一认识。林明诚也成了最没什么本钱自辩的疑犯，一撒谎就马上被海茵打脸。

晓孟参与案件的过程就更生硬了，她首先是歌手袁绮翎的粉丝，在她演唱会横死后台那晚也在场。后来她干起了命案现场清洁的行当，索性得到了袁绮翎的日记本。因为对歌手歌词的熟悉，最终成功根据文字线索判断出凶手把父亲方毅任带到了哪里。主动雇佣她的清洁公司老板也不是等闲之辈，不仅是上一季里死者之一的亲人，还曾是林景瑞的下属。一问之下立马拿得出当年的材料，都不在警方档案里，直接证明了林景瑞当年确实销毁了证据。

至于换脸这种操作堪比解围之神，例来容易来让观众产生问号，尤其是换成另一个人而不被怀疑。为女报仇的母亲萧敏君为了混进警方内部，曾接受多次整容，甚至变声，以身患绝症的法医好姐妹的身份接近方毅任。萧敏君在手术刀下逐步变成「法医」样貌（由久未演戏的苏慧伦扮演），她包裹着纱布的新脸孔让人想起阿莫多瓦《吾栖之肤》里被迫变身的角色。但这招出现在谜底揭晓处，实在无法满足观众的期待。

其实再精妙的悬疑剧都难免要借重巧合，不过众多平庸巧合的叠加并不能掩盖重点悬疑机关的乏力。罪案的真相也同样缺一口气，一群逃家少年意外杀人，不得不求助警察爸爸来掩埋证据本身不算太平庸。但这群少年之间的关系和逃家的理由处理得太粗枝大叶，以至于激发不起应有的感动与思考。

萧敏君的女儿萧家颖屡次宣布和这群少年是比亲人还亲的关系，但女生中似乎只有袁绮翎跟她关系算好，出逃后对她表示好感的是林明诚。另外几人中有袁的好友刘书妍，十五年前的另一名死者陈央宇，还有一对情侣。

林明诚的父亲以警局为家，刘书妍的父亲不负责任，袁绮翎的音乐老师母亲不满意她搞流行音乐，这些逃家的理由勉强算说得过去。萧家颖反而是这些人中最没理由彻底抛弃母亲的，母亲固然让她倍感压力，但她早就决定帮母亲瞒住杀死家暴父亲的事实，也很能理解母亲对自己的爱。

这群出逃少年不像萧家颖说得的那样亲密，更像是临时组成的旅行团。这种认知落差本身是很讽刺的，但剧集似乎更想营造一群边缘少年踏上不归路的悲情感，若干年后袁绮翎开演唱会竟然还会想纪念当年偷车逃亡的情谊，尤其当我们知道了那趟旅程的后果是什么之后更显得不合理。

当出逃计划被暴雨打断，大部分少年决定回头时，萧家颖果然无法接受，但更受不了的是林明诚，只因其他人让萧家颖伤心，期待有多高，失望就有多大于是酿成惨祸。从这里开始一切都荒腔走板起来，林明诚带来的枪与他的警察父亲有没有关系始终没解释，在他不慎杀死陈央宇后，萧家颖又为了阻止其他人把公车开去医院而夺枪，最终被众人一拥而上不慎闷死。这一段看似不可思议，实际呈现出来就是这么粗糙。

《谁是被害者》有着奈飞剧集的普遍特色：制作精良，不吝血腥，演技在线，节奏明快，让人想一口气看完。但跟这些年其他优秀的台剧比起来，《谁是被害者》刻意减少了本土特色，发生在架空的地点平霖市，这倒是内地现实主义剧集的常规操作，因此当带有日本口音的检察官出现时倒也没那么突兀了。

另外跟第一季比起来，让人惊艳的演员较少，许玮甯和李沐的角色都显得无处安放，许玮甯这几年演的角色多有相似，主打冷静专业理解力强，演多了难免有重复感。

苏慧伦和刘俊谦的角色比较有发挥空间，但他们的表现也都在可预料的范围之内，远不如上一季的林心如带来的反差感。

《谁是被害者》第一季

长寿的悬疑侦探剧非常多，固定观众往往会忽略案件本身的平庸，比如英剧《探长薇拉》或《摩斯探长前传》，真正吸引观众的反倒是主人公每一季的人生起伏和独特气质。

这样的剧集口碑和收视固然不俗，但注定不会是奈飞主推的那种爆款剧集。

《谁是被害者》一播出就大热，也有着成为长寿剧集的野心，但两季下来主人公方毅任除了亚斯伯格症外并不算特别立体的人物。

下一季的彩蛋已出，又是七大谜案，又是帮会作派，既要又要，不大妙。